和记洋行是南京最早的钢筋混凝土工业建筑群，在其保护利用项目中，针对不同建筑的遗产价值及现状情况采取了不同的技术措施。文章以办公楼和化验间为例，阐述了两种不同的加固修缮策略。

　　南京和记洋行始建于1913年，是英国人韦斯特兄弟 ① 设立的联合冷藏公司在华创办的经营蛋制品及肉类采购、生产及出口业务的企业。1907年，联合冷藏公司在华投资了第一家企业——汉口和记洋行，随着在华业务的不断增长，公司决定在长江流域新建一家更大规模的工厂，于是，原料丰富、运输便捷的南京成为了理想选址。

　　1913年起，南京和记洋行开始修建简易厂房投入生产，当时的厂区规模较小。1915年后和记洋行开始大规模建造钢筋混凝土建筑，这批建筑由上海协泰洋行的挪威籍建筑师穆勒 ② 设计，姚新记营造厂 ③ 负责施工建造。1915年建造的首批建筑包括了新冰房、篮筐车间及英籍员工办公楼等。1918年时，蛋厂、机器房等竣工。到1922年，大型仓库、屠宰间、新听子厂、箱子厂等完成建设，至此，南京和记洋行的新式厂房全部建造完毕。1929年，随着临时冰房、猪鬃厂、食堂及其他附属建筑完工，厂区的格局基本成型。

　　办公楼及化验间是和记洋行中为数不多的非厂房类建筑。办公楼是和记洋行中最早建成的一批钢筋混凝土建筑之一，建筑面积1677平方米，共两层，总平面呈“P”字型，中间有方形天井。建筑四坡屋顶，花饰精致，具有折衷主义的特征。化验间的建成时间较晚，原为门卫室，后改为化验间 [1] 。建筑面积915平方米，共三层，平面为矩形，外立面水泥砂浆饰面，具有工业建筑的特征。

　　南京和记洋行的使用状况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经历了历次变更。1956年时，和记洋行改建为南京肉类联合加工厂，在苏联专家的帮助下，利用原有厂房改建了三座冷藏库 [2] 。2003年时，南京肉类联合加工厂改制为南京天环食品有限公司，厂区根据使用需求陆续进行了一些加建和改建。2014年，南京天环食品有限公司整体搬迁，厂区内大量20世纪60年代后的加建建筑被拆除，原有钢筋混凝土建筑则得到了保留，建筑布局及空间关系得以延续。

　　在天环食品有限公司搬离后，该区域开始进行改造更新。区域内的厂房建筑，普遍存在以下几类问题：（1）体量巨大，若不合理利用空间资源，将极大地浪费空间效率；（2）均存在一定程度不和谐的加建或改建；（3）原有历史建筑的梁柱体系比较纤细，后期使用过程中历史建筑的结构体系被加固成了“肥梁胖柱”，结构构件的截面面积增加到了最初的数倍，净高和柱间距均受到了极大的限制；（4）层高变化极大，各栋建筑层高不一，单栋建筑的各层层高也不一样，这对新建筑介入后，作为整体利用原有建筑是不利的，也不容易满足功能需求。因此，在设计方案中，对大多数厂房建筑在保护外立面和部分框架的前提下，进行了结构体系的置换和内部空间的重塑。

　　办公楼及化验间作为非厂房类建筑，一方面它们的建筑体量要远小于厂房建筑，且在厂区的空间布局上偏于一角，无须考虑与厂房建筑连接后的整体利用；另一方面，它们的内部结构并未进行过加固，结构构件仍保持着原有尺寸，并未对柱距、净高等产生限制。因此，设计方案对办公楼和化验间的干预程度要低于厂房建筑。

　　东南大学淳庆团队曾提出过近代钢筋混凝土建筑锈胀开裂寿命的预测方法，并对9处典型案例进行计算预测，得出近代钢筋混凝土建筑的锈胀开裂寿命基本在55～80年 [3] 。存续至今的近代钢筋混凝土建筑至少已超过70年的使用时间，普遍已达到或接近达到耐久极限，若尚未进行过良好的修缮，它们或多或少会存在一定的材料劣化及结构问题。对近代钢筋混凝土结构建筑进行结构加固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这种必要的结构加固仍契合最小干预的原则，即：“在最大限度使遗产本体存留下去这个最终目标下的最小程度的必要干预。” [4]

　　和记洋行办公楼和化验间同样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结构问题。办公楼混凝土的粗骨料为鹅卵石，建成逾百年，整体质量较差。检测结果显示的混凝土强度等级几乎全部低于C15，抽检到的最低混凝土强度仅6.7MPa。化验间的混凝土强度亦普遍低于C15，抽检到的最低混凝土强度为10.1MPa，存在混凝土脱落、露筋、钢筋锈蚀的现象。建筑安全性等级鉴定为Dsu级，已严重影响整体承载，必须及时或立即采取措施。

　　办公楼的墙体几乎全部采用实心砖砌筑，隔墙未经后期改造，仍保留了原有的空间格局。根据实测的材料强度建模计算分析，若将砖墙加固后作为承重墙，可满足现行规范要求。因此，在办公楼的结构加固设计中，考虑将原砌体墙顶部的斜砌部分分段拆除，之后以高强灌浆料灌实，并通过钢筋植入原混凝土梁形成连接（图1）。同时，对墙体采用钢筋混凝土面层加固，对原有基础采用增大截面法加固，对原有钢筋混凝土梁柱采用外包型钢加固，并在加固时注意墙体与框架梁柱连接处的处理，确保可靠传力。

　　化验间的内隔墙均为后期改造，且损毁严重，故决定予以拆除，并根据新的功能要求重新布置隔墙。考虑到原有混凝土材料的强度偏低，不适合采用粘贴钢板或碳纤维加固，因此，决定采用增大截面法加固化验间的梁柱。由于不能影响历史建筑的外立面墙体，对内框架柱采用了常规的四周增大截面的做法，而边柱和角柱包裹于外墙中，为保证不扰动外墙，采用了非常规的加固手段。具体做法为在紧贴原有钢筋混凝土柱的外墙内侧浇筑完整的钢筋混凝土新柱，新老柱子发生联系，受力更多依靠新柱。此做法使得结构稳定性有所提升，同时避免了破坏外立面墙体（图2） [5] 。此外，对于楼板采用了增设现浇混凝土次梁减小楼板跨度的加固措施，仅在增设次梁处凿除局部楼板，避免整体重浇；对于外墙采用了内侧单层钢筋网复合砂浆面层的加固措施。

　　和记洋行办公楼在1992年被列入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后于2002年被列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较高的文物价值及较完好的保存状况使得修缮方案采用了较小程度的干预方式。通过保留内墙并改造为承重墙的加固措施，其内部空间格局得以保留。建筑外立面多处安装有空调外挂机组、架空线支架、临时雨棚等附着物，严重损坏外墙，同时也导致锈迹污染墙面，修缮过程在去除墙面附加物及金属构件时，尽最大可能不破坏原有墙体及装饰面层。建筑面层为水刷石饰面，西立面及南、北立面局部为历史原状，部分饰面有污垢和空鼓破损现象，其他部分水刷石饰面为后期制作，与历史原状差距较大且极不和谐。在本次修缮中，对于原水刷石饰面，通过清洗、修补等手段予以最大程度保留，对于后期重做的水刷石饰面，鉴于其工艺水平不高，与原饰面不和谐，均按照历史原样予以了恢复。建筑西、南立面中段门厅处檐口和门楣花饰多样，线脚精美。通过现场调查与分析，外墙面花饰表面均被涂料覆盖，无明显破损，但花饰、线脚下沿由于雨水聚集，污渍厚重。修缮方案尽最大可能保留原花饰及线脚，清除表面涂料及污渍，对于线脚损坏和缺失的部位，按原有形式及尺寸修粉及翻模（图3）。

　　和记洋行化验间未被列入文物保护单位，其文物价值及保存现状都不及办公楼。化验间的内隔墙均为后期改造，原有的空间格局已被完全破坏，且建筑停用后隔墙损毁严重，故修缮方案决定将其全部拆除，根据新的功能要求重新布置内隔墙。建筑室内原仅有一部楼梯，为了满足消防规范的要求，加建了一部新的楼梯，新老楼梯在形式上有所区别，可明确区分。建筑结构加固方案考虑不扰动外立面墙体，因此对角柱和边柱的加固做了特殊化处理。外立面上的室外楼梯、烟囱、排水槽的线脚装饰等均予以保留并对破损处予以修复。立面门窗修缮前已缺失，仅剩洞口，除底层考虑新用途做了局部变更，以上二层均按照原材质、样式、风格及颜色予以了恢复（图4）。

　　近代钢筋混凝土建筑的修缮并非一个僵化的过程，在同一项目中，对于不同文物价值及保存现状的建筑，可以选择不同的结构加固及建筑修缮方式。甚至在单一建筑中，也往往会依据梁、柱、板等不同构件的特点综合运用增大截面法、外包钢法、外部粘贴法、增设结构构件、结构体系置换等技术措施。在南京和记洋行项目中，作为非厂房类建筑的办公楼和化验间，在保护利用方式上与厂房类建筑有着巨大的区别，它们二者本身的加固修缮做法也呈现了一定的差异。因此，在做出干预总体力度大小的宏观决策后，对于单体建筑、建筑局部空间甚至结构构件，干预措施的选择往往具有更强的自由度和包容度。

　　②穆勒（Einar Jonsberg Muller）出生于挪威，曾于南非和美国担任工程师，1903年应上海工部局的邀请来到中国，后自办协泰洋行（Muller,E.J. Consulting Civil Engineer），主营土木工程咨询设计相关业务。他参与了上海第一栋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建筑华洋德律风大楼的结构计算工作。

　　[3]金辉,淳庆,华一唯.钢筋混凝土历史建筑的锈胀开裂寿命预测方法[J].东南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20,50(05):797-802.

　　[4]陆地,郭旃.建筑遗产保护、修复与康复性再生导论[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9.

　　[5]方立新,夏仕洋,孙逊.工业遗产建筑南京和记洋行化验楼的结构加固设计[J].中外建筑,2017(12):119-120.